2024年4月26日，黄奇帆在在中共广东省委党校春季主体班上发表讲话，主题为“新质生产力的逻辑内涵与实施路径”。  

原文较长，但对于新质生产力的解读鞭辟入里，本文对其核心内容做出总结如下：  

一、全文从五个方面来理解新质生产力  

第一，从逻辑内涵的角度，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当下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选择、必然选择；  

第二，从科技创新的角度，发展新质生产力要重点围绕“五大板块”、注重“五大创新”、抓好“五大件”等三个关键环节；  

第三，从生产性服务业的角度，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分工不断细化，产生各种服务业，与高质量的制造业强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生态、环境和土壤；  

第四，从企业运行和产业组织的角度，随着技术和分工的发展，新质生产力所对应的企业运行方式和产业组织体系也会发生深刻变化；  

第五，从生产关系的角度，一定的生产力配置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对发展新质生产力匹配的社会基础性变革又有相应的制度要求。  

其中最核心的也是第二点。  

二、新质生产力是当下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选择、必然选择  

国经济增长和生产力发展本质上是一个经济剩余逐步积累的过程。一般有四种途径：  

一是通过持续的要素投入，如通过资本投入、劳动力增加和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使得生产超过消费，产生剩余和积累。  

二是通过国际经济合作，比如在国际贸易中形成净出口或者引进国际投资来促进经济增长。  

三是通过对外武力征伐、殖民等，掠夺他国的资源和财富。  

四是通过科技进步和优化资源要素配置，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进而促进经济增长。  

1、中国过去的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第一种途径这种要素投入型的增长模式，但近年来随着资金、土地、劳动力等要素价格持续上涨，比较优势不再显著。而且长期形成的靠房地产、基建等投资拉动、债务驱动为主的增长模式也日益难以为继。  

也就是说，靠资源、靠资金、靠劳动力等大量投入加速度发展的时代过去了。过去40年这样的发展方式已不可持续，也无法在未来复制。  

2、对于第二种路径，我们在过去受益于改革开放及加入WTO，充分利用国际资源、国际资本、国际市场，给中国带来经济发展的动力，两头在外、大进大出，加工贸易、来料加工，各种方面的开放，大量引进外资，外资的投资也带来大的投资、大的出口等等，所有这些使中国的经济走向了外循环为主。  

那我国现在是什么状态呢？我国现在以内循环为主，国际国内双循环。过去靠外循环为主的贸易流量，来拉动中国经济发展的时代过去了，我国要进入世界经济强国，必然变成以内循环为主。并且近年来受美国对我国发动贸易战、打压遏制的影响，依靠国际经济合作提振经济增长潜力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3、第三种路径被世界和平发展的潮流所摒弃。  

4、第三条路不能走，第一条和第二条走起来举步维艰。走第四条路即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势在必行。“新质生产力”在这个阶段提出来，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选择、必然选择、唯一选择。  

三、新质生产力的科技创新、技术创新路径  

1、围绕新能源、新材料、数字智能技术、生物医药和高端装备制造等五大板块，推动颠覆性创新，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中之重。  

人类的每个时代都离不开这五个板块，每个时代这五个板块的新发展、新技术的革命性进步代表着的新质生产力，都会颠覆性地开创人类发展的新时代，这五个板块永恒地伴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而向前发展。  

关于能源。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能源。现在到未来，进入到了清洁能源时代，太阳能、核能、氢能等新型能源相较于石化能源，是新质生产力。  

关于材料。现在集成电路用的硅材料，进一步的石墨烯材料、碳材料等等，任何一个时代材料领域的颠覆性发展都是新质生产力。  

关于数字智能技术。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人工智能时代的革命，如今人类已经进入人工智能时代，这已经成为西方和东方全世界的共识。  

这个共识的基础性原因是20世纪40年代末，人工智能的原始创新奠基人物图灵提出了人工智能发展的八个台阶。第一个台阶是深度学习。第二个台阶是增强学习。第三个台阶是模式识别。第四个台阶是搜索引擎，就是数据搜索。第五个台阶是机器感觉，就是机器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每一种感觉的发明都可以获得诺贝尔奖。第六个台阶是机器共识，是指机器具备人类基本的伦理常识、社会共识和专业知识。第七个台阶是自然语言生成逻辑，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ChatGPT大模型。第八个台阶是类脑交叉，脑机互动。  

从20世纪50年代到现在，大约每10年人工智能总是走上一个台阶。当人类完成这8个台阶后，可以说人工智能8个台阶已经集大成。既然已经集大成，那么就进入了人工智能全面应用的时代，这是一种逻辑。第二种逻辑是当人工智能完成8个台阶后，人工智能是否将超越人类，这是一个疑问，留待未来解决。我们相信，人类总是能无限地向前探索，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一定会推出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新路径。  

关于生物医药。当代乃至未来，发明的创新医药，能把病人治好，能使人健康，当然是人类永恒的追求。  

关于高端装备、高端制造。劳动工具的每一次变革，都带来划时代的生产方式的革命，劳动效率的提高使社会形态发生相应的变革，从而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地向前发展。高端装备、高端制造是人类发展过程中的极大进步，不但解放了人类的双手，也将解放人类的大脑。  

2、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带来进入千家万户的五大件未来产品  

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人工智能时代的革命，现在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这个概念已经形成了对社会改天换地的新质生产力，人工智能时代形成的新质生产力缩影体现到家庭的五大件，目前基本形成共识。  

第一类是有手有脚的人形机器人。具有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和语言交换功能，可以教育、娱乐、陪伴、代为购物等。  

第二类是个人定制的秘书式机器人。个人助理类型，甚至可以作为一个专门的终端放在口袋里。  

第三类是戴在头上具有虚拟现实、脑机互动的的智能头盔或眼镜。  

第四类是车、路、云智慧网联的智能汽车。  

第五类是3D打印的机器。  

未来的五大件是进入家庭的。在未来二三十年，力争这种未来产品至少有那么两三件是我国领跑。抓新质生产力，我国要着力在五大板块上去突破、五个层次上去突破、进入千家万户的五大件未来产品上去突破，这才代表我国整体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成就。  

四、生产性服务业的创新发展是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生态环境  

1、着力发展十大生产性服务业  

任何技术进步、任何大生产的发展都涉及到社会分工。分工越细，越需要形成协作、协调。通过协作、协调把各种碎片化的分工链接成无缝对接的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这当中表现出来的分工协同就是服务业。制造业的分工产生生产性服务业。  

产业链上的科研创新。包括三种创新，一是发明新的工业产品；二是构成这个工业产品的零部件开发；三是生产线的开发。  

产业链上的检验检测及市场准入。越是高技术产品，工艺复杂，这块业务就越多，代表产业链把关的功能。  

产业链上的物流配送。  

产业链上的金融。  

产业链上的生态环保、绿色服务。  

产业链上的数字化赋能。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互联网对传统产业的赋能。通过整合先进的数字技术，通过工业互联网的赋能，通过产业互联网赋能。  

产业链上的贸易批发、零售。供应链的数字化，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满足不同消费者的购物偏好。  

产业链上品牌专利的保护和推广营销。品牌专利保护，品牌推广营销。  

产业链上的各种服务外包。服务外包的目的是通过利用外部资源，帮助企业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并专注于其核心业务。  

产业链上的售后服务。  

2、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发达的五个宏观指标  

这五个指标统计出来的结果基本上就可以反映这个国家、这个地区、这个城市技术创新的生态环境、科研创新的能力高低，新质生产力有没有可能在这个地方茁壮成长。  

生产性服务业占GDP的比重。生产性服务业决定制造业的利润多少、产业附加值高低、GDP的含量。越是发达的国家，生产性服务业的比重越高。比如说美国，美国这些年生产性服务业占美国GDP的50%。如果我国能将生产性服务业占GDP的比重由27%提高到35%，绝对会增加几千万服务业就业岗位，这些就业岗位就会将我国目前房地产中过剩的写字楼全部填满。  

中国的现代化生产体系、生产力体系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最大的短板就是生产性服务业，并非是制造业。我国的制造业规模已经达到世界最大，硬件制造能力也不差，说制造业大而不强，其原因就是诸如研究开发的生产性服务业不到位，因此大家由此要想到生产性服务业的重要性。  

服务贸易占进出口贸易的比重。我国的服务贸易比重偏低，结构也不好。我国的服务贸易大都以生活性服务贸易为主。生产性服务业的服务贸易是含金量比较高、人才密集、技术密集、资本密集的服务贸易。  

中央反复强调要把服务贸易搞上去，基础和核心就是要把国内的生产性服务业搞上去。如果我们国内生产性服务业上不去，这个服务贸易规模哪怕做大了，也是外国的生产性服务业大量输入中国，使得中国制造含金量提高，这是只长骨头不长肉的事情，效益是人家要拿走的。  

服务价值占高端装备、高端产品终端价值的比重。比如一部手机卖了7000元，可能3000多元是硬件制造的价值，还有3000多元是软件、操作系统、芯片内置的程序、各种专利体现的价值。  

代表新质生产力的独角兽企业占比。美国独角兽企业的市值占资本市场总市值的30%，7个高科技企业都是数字技术+高端产品形成的巨无霸，体现近十年来的新质生产力，国内股票市场总市值为70万亿元人民币，包括科技创新类板块，将其视为独角兽，在股票市场中，其市值不到10万亿元。在这个意义上，我国代表新质生产力的独角兽企业占比并不高。  

全要素生产率拉动GDP增长的比重。新质生产力的时代标志就是全要素生产率。如果全要素生产率达到GDP增长动力的50%以上，是新质生产力发展良好的社会标志和宏观经济指标。  

以上讲了10个生产性服务业和体现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发达程度的5个宏观的经济参数。当我们推进新质生产力，只要推进成功，那么这些宏观的参数一定会亮丽。反过来，能够把一个地区的这5个宏观的参数关联的行业、产业做好，这个地区就形成了技术进步的氛围，这个地区的新质生产力就会发展。比如你到硅谷，你把这些参数一算，就知道他们很厉害。美国几十年的独角兽企业产生、新质生产力发展基本都在硅谷发生，就知道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这个意义上，十大生产性服务业加五个宏观的服务体系指标，其实就代表了新质生产力能够顺利发展的生态环境。  

五、新质生产力对应的产业组织方式及企业运行模式  

1、链头企业只做生产性服务业，制造全部外包给代工龙头企业，形成水平分工加垂直整合一体化的产业链集群。比如苹果、惠普、微软、华为，产业链十大生产性服务业都是它管，就做“链头”，全部制造业都外包给富士康、广达、英业达、仁宝、纬创、华硕、和硕等。  

2、数字化加产业链集群或更具体的说法就是产业互联网加产业链集群。  

当下世界最高效的以销定产、心快打慢、以新打旧的产业组织方式是产业互联网+产业链集群，这将是新质生产力又一个标志性的推进。  

数字化有五个环节的技术：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移动互联网，这五种数字技术每一方面都有它的底层技术。数字化技术的五个环节有机结合形成数字化平台，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人体的智慧生命体。  

当数字化平台与老百姓的生活消费场景相结合，就产生了消费互联网。  

在互联网蓬勃的发展中，有两方面的重要趋势是不可忽视的。  

一是消费互联网的发展已接近天花板。我国的互联网公司还是在消费互联网里打转转，而美国的互联网公司走向了产业互联网。  

二是发展产业互联网才是真正的蓝海。与消费互联网不同，产业互联网下，每一个行业的结构、模式各不相同，并不是“一刀切”的，而是针对不同行业生态的“小锅菜”，需要一个行业、一个行业地推进。汽车产业链的产业互联网就不适用于电力产业链，化工产业链的产业互联网也无法直接平移复制到金融行业。  

产业互联网具有产值叠加效应。在实际的运行过程中，包括品牌、市场渠道都跟这个产业互联网连上了，几千个、上万个企业都在这个品牌的“大树”下活动。  

产业互联网将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并重新焕发生机。由于产业互联网平台对产业链中上万个中小微企业进行了数字化赋能，就能实现市场需求、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物流配送、市场销售等全网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  

希音公司在全球150多个国家几百个点上线下B2B、B2C和全球线上B2B、B2C的销售情况，同步的市场需求及市场行情分析情况，这些信息就会在第一时间交给网上的几十个设计单位，设计单位立即设计出20个样品，制造企业每个样品制作1000件，迅速推到市场销售。如果有5个样品的产品一卖而空，那么马上反馈回来，迅速地组织生产制作几万件推向市场，实现以销定产、以快打慢、以新打旧，这种快速反应的优势一旦建立，就会在市场竞争中取得领先。这种领先优势，既带动上万个中小微企业同步发展，又赢得消费者的喜欢认可，还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希音公司还未上市，其估值就超过了1000亿美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独角兽企业。  

三是产业互联网必然会推动一个地区的生产性服务业加速发展。一个产业互联网之所以能够将上万家企业网络联动在一起，靠全方位的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到位。一个成功的行业性产业互联网，生产销售的规模往往会很大，将带动一个地区的制造企业的发展，形成产业链集群，使这个地区成为生产制造中心；因为销售值很大，也会使这个地区成为贸易中心；因为生产销售需要物流配送，又由于体量巨大，也会使这个地区成为物流中心。还会带动产品的研究设计和品牌开发，成为某个产业的研发和品牌设计中心。围绕这些中心的各种生产性服务业也会一并展开，这些生产性服务业企业也将搭载在产业互联网平台上与制造业企业融合在一起，互相缠抱依靠，形成产业互联网生态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生态。  

这就是产业互联网加上中下游产业链集群水平分工垂直整合的产业新模式，是新质生产力未来发展的新业态，也将是各地、各种企业竞争的关键。  

六、新质生产力相适应的生产关系  

生产力的发展会带动生产关系，生产关系的优化能刺激生产力发展。因此新质生产力需要与之匹配的基础性社会制度，即生产关系的构建。这涉及到改革开放，即供给侧结构性的制度化改革。这里讲得的不是广义的生产关系，而是讲技术创新本身直接相关联的一些制度。  

这其中包括增大研发经费的投入、增大原始创新研发经费的投入、提高原始创新成果的转化力度、数据产权的问题及增强对老百姓教育、文化、生活方面的投入，还有提高全社会对创新者的容纳度。  

总之，发展新质生产力，就是要在五大板块的产业上发力，要在五个层次上进行颠覆性的创新，要培育和壮大生产性服务业，要着力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要加快产业互联网对传统产业和实体经济的赋能，要提供有利于创新发展的制度保障，只有各方面综合发力，形成体系推进，新质生产力才能快速生成，并推动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从而为提升国家总体竞争实力、促进社会进步和改善民生提供坚强有力的生产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