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乡村绿色发展,打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发展新格局,必须把握乡村生态系统的差异性, 让每个乡村呈现出生命个体的特质。
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 至少可以有两层理解,一是生命共同体的各组成部分同样重要, 二是每个生命共同体都是不一样的存在。乡村振兴中山水林田湖草的统筹,也应当把握好这两个方面。
一、山水林田湖草,各要素平衡点在哪?
之所以是生命共同体,是因为每个部分都不可替代且彼此影响。在山水林田湖草这个生命共同体中,各个要素都发挥着不同的生态功能、生产功能和生活功能,不能说哪个系统更好,也不能说哪个绝对更重要。
我国人均土地面积不到世界平均数的三分之一,地区分布不平衡,土地后备资源十分有限, 前期容易开发的后备资源大多已开发,部分地区人地矛盾突出。同时,城乡开发挤占优质耕地、耕地开垦占用林地草地等,凸显出不同类型土地之间的冲突,也就是我们对土地不同功能需求的冲突。
客观地说,只要有发展的诉求,这种冲突就不可能彻底消失, 只能在某种程度上淡化。按照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理念,重新审视不同类型土地的功能,或许可以接近某个平衡点, 让山水林田湖草有机协作,功能最大,效果最优。
1. 重视耕地的多功能性
一般认为,林地草地湿地是生态用地,耕地则是生产用地。这是按照土地的主体功能来划分的。
事实上,每种类型的土地都有多种功能,耕地尤其丰富。首先是生产功能,集中表现在保障粮食安全上;其次是生态功能, 与林地草地湿地一样,具有气候调节、产生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等功能,以及维持生态系统稳定的功能;再次是文化功能,农耕景观是人与自然取得某种融合的大地景观,且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 具有审美、教育、文化传承等功能。
乡村绿色发展, 应该挖掘耕地的多功能性, 在提质保量的同时, 引入生态设计、景观设计, 最大化耕地生态系统的效益。
2. 耕地保护,还是退耕还林
耕地保护与退耕还林还草之间是有矛盾的,尤其在一些耕地压力较大的地区。如何协调是普遍难题。
在耕地保有量和基本农田指标的压力下,一些地方将大量坡耕地划入基本农田,这在陕西、山西、云贵等地区尤其突出。坡耕地往往也是低产田,且生态环境风险大。有专家认为,25 度以上的坡耕地,15— 25 度的重要水源地,即便是基本农田,也应当退耕还林。
至于那些零星的耕地,生产功能或许尚可,但若变更为林地, 能提升的生态功能可能非常有限。若把财政资金花在这些耕地的退耕还林,效率太低。
由于质量提升需要较长时间, 所以现阶段,保证耕地总量是头等大事。这就需要从更大的空间尺度来实现“占补平衡”,县域自行平衡为主、省域内调剂为辅、国家适度统筹为补充,实事求是地解决土地资源匮乏地区的现实问题,平衡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的需求。
第二轮退耕还林不再要求生态林和经济林的比例,导致绝大部分农民选择退耕还经济林,这也带来了一些问题。一是经济林虽然能有效减少水土流失,但化肥农药的使用同样也造成了水土污染,尤其在水源地附近。退耕还什么林,恐怕还需要细化设计, 强化引导。二是农民盲目投入到经济林发展,导致同质化竞争, 产品价格越来越低,收益无法保障。这就需要地方政府做好相应的产业规划,引导农民规模化、产业化经营,以确保政策的社会效益不打折扣。
3. 统筹治理,要找准命脉
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用途管制和生态修复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如果种树的只管种树、治水的只管治水、护田的单纯护田,很容易顾此失彼, 最终造成生态的系统性破坏。
从目前各地开展的山水林田湖生态保护修复工作情况看,对政策的理解和落实存在较大差异。有的地区还是老思路,哪儿疼医哪儿,多集中在矿山治理和流域治理。更有甚者根据国家部委、新闻媒体和社会公众关注的程度排兵布阵,挑一些能够尽快产生效益的项目干,罔顾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指导思想, “系统”二字成了争取国家财政支持的幌子。
可喜的是,有的地区进行了大胆而有益的探索。例如福建长汀,把生态系统保护修复与产业共同体、乡村环境改善、新型生态农业发展相结合,提出“山水林田湖村生命共同体”的综合整治创新思路,值得研究借鉴。
二、如何把握乡村的个体差异, 分类指导,精准施策?
生命个体的意义在于差异, 只有把握乡村的差异性和发展走势分化特征,才能让每个乡村呈现出生命个体的特质。
1. 把握乡村的差异性,首先要注重规划
《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 —— 2022 年)》已经审议通过,各地区各部门将编制乡村振兴地方规划和专项规划或方案。规划的引领作用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充分理解乡村振兴的内涵,小则耽误一个地区的发展,大则影响国家战略的实施。
过去我们很多规划都走过弯路,一个本子,改改数据,全国皆宜,导致千城一面、千村一面。比起城镇,乡村的区位特征、自然禀赋、发展需求的差异性更大, 乡村振兴规划要尤其重视差异性。
专家提出,首先要进行地域整体识别。根据国土空间位置,判断区位和地域特征、地理条件、水土条件、资源禀赋、人文底蕴、产业基础,哪些能成片发展,哪些能沿线发展,哪些能点发展,然后决定在什么样的区域,发展什么样的乡村,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产业。
差异性不仅体现在区域之间, 还要体现在区域内部。张义丰提出,地域整体识别的下一步,是在地域内部再划分,例如片区治理的村庄作为一个整体,多个相连的传统村落作为一个整体,或者是沿河、沿沟域的村庄作为一个整体,抓重点布局产业;再判断每个乡村在这个盘子里是什么样的地位,综合考虑其发展需求, 对症下药,布局产业链。例如一条沟域,可以以一个农产品为特色整体发展,但内部一定要在不同村庄布局不同产业,有的负责农产品种植,有的负责加工,有的可以发展特色旅游。
简而言之,乡村振兴规划, 既要区域一体,还要一村一策。
2. 把握乡村的差异性,要正视发展走势分化
现阶段,我国农村形态格局正在快速演变分化,处于大调整、大变动的时期。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一些村落会集聚更多人口, 一些村落将不可避免地消亡。
每个生命都有它的周期,只有正视这点,才能正确把握乡村振兴的内涵。乡村振兴不是村村一样振兴,平均主义不等于公平。
我们看到,西部很多贫困地区,生态环境脆弱,生存条件恶劣, 生态贫困已经成为区域性特征。还有些村落,在交通极其不便的深山区,而这些地区往往也是禁止开发或限制开发区,乡村发展受到的制约很多。
从国家层面说,应当综合考虑人的发展和生态安全,加大力度开展生态移民搬迁,实施生态恢复。从人的角度来说,乡村振兴的最终目的是人的发展,让农民获得平等的发展权,过上更好的生活,比留住一个景观盆般的村落要更有意义。
对于哪些乡村要保留、哪些乡村要整治、哪些乡村要做大、哪些乡村要缩减、哪些乡村要搬迁,都要经过科学论证,做到分类指导、因村制宜、精准施策。
东部有些地区,乡村环境优美,交通便利,产业兴旺,吸引城市人口返乡或者作为第二住所。对于这些乡村,一定要根据资源环境容量,设置人口容量的上限。这些乡村守护着我们的绿水青山, 政策滞后的代价是非常大的。
3. 把握乡村的差异性,要允许不同的发展速度
在一些乡村, 新建基础设施短短几年里就被损坏废弃,造成财政资金的极大浪费,也有损农民对生活环境改善的信心。究其原因,“快”是主要问题。
乡村振兴是一项长期系统工程,要久久为功,扎实推进。然而, 一些地方为了政绩,不顾实际, 盲目追求速度。这种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思路是非常危险的。
我国不同地区乡村发展程度的差距非常大,如果按照统一标准要求,统一速度发展,有的乡村只需顺势而为,有的乡村就必须快马加鞭,这样的发展质量如何保证?尤其是脱贫,贫困问题往往是区域性的,牵扯产业发展、基础设施建设等多方面因素,对标对表地要求脱贫,可能会造成假脱贫、被脱贫、数字脱贫。往小了说,是浪费贫困人口的发展机遇,往大了说,可能会影响国家战略的目标实现。
乡村振兴包括生态振兴。生态,绝不是几年搞几个工程就能振兴的。以生态修复为例,按照自然修复为主的原则,有些南方地区可能几年就能得到基本恢复, 但有些北方地区,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修复周期。我们要看到这种客观差异,不以快慢论成败。
乡村生态振兴,要尽力而为, 也要量力而行。
来源:《中国生态文明》杂志